理由是太掉書袋了，一點也不符合我的常規文風，也不太容易理解。例如，黃宗羲定律。

公眾的核心關注點其實只有兩個：范冰冰到底沒有偷稅漏稅，崔永元到底是不是當代魯迅。許多觀眾把答案都預設好了，直接導致了A股市場影視傳媒板塊一片哀鴻。

所以我決定寫得通俗一些。

崔永元是個議題設置的高手，到底曾經是頭部媒體人，看起來東一榔頭西一棒槌，但個個都打在公眾的G點上。等到大家義憤填膺了，崔永元又說自己“道歉”——這時候道歉非但沒有拯救被攻擊者的窘境，反而搞得對方人人自危，確實一波操作猛如虎。

兩將對壘，你說“那個有問題的出來！”，結果對面蹦出來一個人，“我哪里有問題了！”——正當大家研究到底有沒有問題的時候，你突然說，對不起，我說的不是你啊，你們里頭另有其人。

這哪里是道歉，這是扔雷啊。

崔永元對《手機2》不滿，真要訴諸公堂罵馮小剛罵劉震云說侵害名譽，估計于法無據。怎么弄痛你們呢？——那我就把一個潛規則放到明面上來。范冰冰不幸成為了一條“池魚”。

什么樣的潛規則扔上來最有殺傷力？無非符合這么幾個要素：公眾有認知、百姓有敵意、不說沒人管、一說得處理。

偷稅漏稅這件事情，太符合這些要素了。

公眾有認知：誰這輩子沒碰到過一兩個陰陽合同；
百姓有敵意：誰不對那些有錢人恨得咬牙切齒；
不說沒人管：正常情況下別人逃稅關我屁事；
一說得處理：一說出來有關部門再不處理就顯得不作為了。

有人說這事兒最終可能場外和解。但如果崔永元既不因正確被傳頌，也不因誣告被追責，那損失的是整個管理部門的公信力。

如果真的和解了，那還真不是一個好結局。

二

但公眾是不是期待一個好結局？很難說。

我的微信好友里有一個特別堅定的挺崔派，說崔永元就是《皇帝的新裝》里的小男孩，大家務必鼎力支持，用一個范冰冰的倒下喚起整個演出行業的良性發展。我昨天在喜馬拉雅的音頻節目里建議讓子彈再飛一會兒，結果評論區一通狂罵，說我收了華誼的錢、小崔是英雄、范冰冰就該坐牢。

這是一個相當普遍的觀點。

但有意思的事情出現了。有人問，兄弟，你這個月還要不要湊發票？

要要要。交通費、餐飲費、會務費都行。

某種程度上，“公眾有認知”的背后，往往有著“公眾有參與”：在外私人消費、吃了飯，填一個單位的名字，拿給單位抵稅；或者收了一筆勞務款項，用自己的汽油發票抵消；或者單位用各種報銷發獎金；再或者，為了小孩讀書、落戶口、醫保按一個高工資報稅，但同時，卻按一個基本水平交社保；更有甚者，自己也接觸過陰陽合同……

嚴格來說，皇帝沒有穿衣服，許多老百姓也沒穿。如果崔永元大獲全勝，將帶來對各行各業稅務的大普查、大整肅，你是不是愿意？

恐怕很難講。

我們其實可以從洶涌的輿情中看到公眾的情緒到底在哪里——你很少能見到那些“納稅光榮”的認知，反而會看到兩種對立的博弈：

富人和窮人的對立，以及稅收和福利的對立。

在公眾心目中，富人永遠能想出各種各樣的方式躲避稅收，例如參加一場慈善拍賣會；而窮人始終只能獲得“稅后收入”——那些陰陽合同之所以能點燃憤慨之情，無非是只有少數人才能擁有兩份合同的權利，而且額度還那么驚人。

許多評論的底層邏輯并不是“因為我正常交稅，所以你也得交”，而是“憑什么你能這樣逃稅，我卻不能逃？”，或者是“憑什么你逃得那么多？”

如果你這時候跳出來說，要全民規范，敦促范冰冰的同時，也要檢視自己，這幫堅定的崔永元支持者馬上就會啟動辯解模式：

人家幾千萬呢！對國家傷害多大��！我這一個月絞盡腦汁才幾百塊，盯著我這是不讓我過日子啊！

那么，幾千萬的合同是逃稅，幾百塊的發票是不是逃稅呢？皇帝沒穿衣服是裸體，平民沒穿衣服是不是就不是裸體了呢？

又或者說，是不是稅負壓力其實很大，大家對于稅負其實早有怨言，無非是蝦有蝦路蟹有蟹路地想辦法，只不過沒辦法像明星玩那么大呢？

在熱鬧且洶涌的輿情中，這恐怕才是崔永元計劃之外，值得去思考的核心命題。

三

有人問，結局會是什么？

歷史無數次證明，潛規則一旦浮出水面，那就以最快的速度把浮出水面的那部分砍掉，說“這是一個個案”。

因為你永遠不知道，水面下冰山究竟會聯結到哪里；也永遠不知道，一旦鑿動冰山，會有多少人發現自己就在冰山之上。

大家都樂于看到范冰冰被罰個幾千萬，但如果說，范冰冰罰了幾千萬，但各位平時貪小便宜的也會少個幾百塊，大家肯定會說，崔永元這家伙真不是個東西。

至少，股民已經開始罵了。

崔永元這次揭這個鍋，當然需要勇氣，也值得尊敬。但會不會推動行業普查，其實并不樂觀。

至少，我感覺，納稅光榮，這四個字，依然任重道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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